日暮悠長

【茨酒】佛与鬼

之前写给茨酒深夜60分的故事。本来是想写酒吞如何变成鬼的脑洞,但是写完第一章隔天就出了退治惊天大糖/刀,好了,设定完全冲突,废了。

放着留念。





是文月中夜,朱雀大道上人迹已泯,夜风吹过,陡然一阵凉意。

「丸、竹、夷、二、押、御池……」

 北面隐约传来歌声,一团黑影缓缓从路的尽头出现。

 走到近处,看得出是一落拓少年,手里提著葫芦,嗝出一口酒气,还在唱著:

「雪駄,叮叮当当, 鱼架……」

难以判断此人的身分,若是因俊美贵气的外貌而认为是少年武士,此人身上衣物却太过破烂,异于常人的红色短发也未束起,恣意地散落著,遮盖了眉心的法印,只能据此和手上晶莹的念珠猜测是还俗过,或许正浪迹四海中的游人。

不,说不定连是人是鬼都难以判断,毕竟是百鬼夜行的时刻,为避邪祟,连幽会的牛车都止步了,此人仍肆无忌惮地大路横行。

「过了八条就是东寺道,

然后便是……」

少年止步在大道尽头的城楼下。

「罗城门。」


仰望着高耸的城楼,仿佛还在思索些什么的少年,听见城门脚下传来低低饮泣的声音。

走近了查看,身著壺装束的少女歪坐在墙边,垂绢破损的市女笠伏在膝上,勉强用披衣遮住头脸,一只脚的木屐和足袋已不知掉落何处,露出纤白的脚踝,细嫩的足趾怯生生地蜷缩著。

「好像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牛车和车夫不知奔逃到哪里去了,慌乱之间被摔出车外,脚也崴了……」面对前来询问的少年,少女回答的声音羞涩婉转,楚楚可怜。

「这么晚了也没有大夫,总之先找地方休息一宿吧。」少年蹲到少女身旁,伸手穿过胁下把她架了起来。

一步一拐,柔软的女体逐渐无力,重量全贴到少年身上,少女青涩幽微的香气,醺醺醉人。

少年愣了一瞬,未发一言。


随意找了间破败的寺庙暂歇一晚,少年拾来干草为少女铺好床,再将她抱到上头。

动静之间披衣终究落下,露出年轻姣好的面孔,眼波流转之间神色悽悽,却难掩初绽的一抹媚色。

移动间似乎哪里觉得痛楚,搭在少年手臂上的柔荑轻颤著捏了捏。

并不让人觉得不舒服,倒是一股未曾感受过的麻痒从那里升起。

少年顿了顿,打了个酒嗝,仿佛不胜酒力一般,倒在少女身边。


 火堆熄灭,漆黑的夜色中忽有两点金色鬼火亮起。

有衣物轻轻挪动的声音。

「这就离开了么?传说中的罗城门之鬼。」

正要拉开殿门的手松了开来,月光随着敞开的殿门照进殿内。

以为早已醉倒的少年此刻正坐起身,幽深的紫色眼眸毫无睡意,冷冷地望着殿门口离开的少女。

又或者应该说是穿着女装的少年妖鬼。

虽然装束和五官皆未改变,俊秀的面容却已无丝毫女子娇羞怯弱的神情,身形也明白改变了。

「你!为何居然知道?见过吾的人皆已死绝,不可能……」年轻的妖鬼又惊又疑,无意地扯紧了身上的披衣遮住自己。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明白此理,便能轻易看穿美女即枯骨。你身上虽有脂粉香气,却未能完全掩盖血腥的味道。」少年指了指鼻子:「不过已经很厉害了,若是色迷心窍的男人,肯定不会发现。」

「居然如此你也能察觉……」那妖鬼此时已冷静下来,缓缓揭下披衣,露出一头野兽皮毛般的银白头发,眼中金光闪烁:「本想你还算正人君子,既然被识破了,便不能放过你……」

话声刚落,白发妖鬼的身形倏然闪动,向少年扑了过去。


「当!」

刀刃和獠爪相撞,发出清脆的鸣响,回声未歇,双方已经又交手了几回合。

「好家伙!」一人一妖都有些讶异,口中忍不住叫了好。

不过手上兀自缠斗不休。

险险闪躲划过颈间的利爪,少年趁妖鬼用力太猛回身不及,倒翻身子一腿狠狠踹在妖鬼的腰间,白发妖鬼闷声一哼,侧飞滚了出去。

好容易止住身子,冷冽的刀刃已经抵到喉间。

「以为一把人世的刀能斩得了吾这妖鬼?」即使已屈居下风,白发妖鬼仍不肯示弱。

「刀只是符,力才是咒,诸法空相,不增不减,你且看我斩不斩得了?」少年好整以暇地瞇了瞇眼,甚至露出一丝笑容,手里刀刃往妖鬼的喉间推了推。

大约是确实感觉到力量的差异,年轻的妖鬼撇过头,闭上眼睛:「哼,既然败在你的手下,要杀要剐随你便。」

一阵静默后,颈上的压迫陡然消失无踪。

「你走吧。」妖鬼睁开眼睛,见到少年回刀入鞘。

「虽不知你为何不吃正人君子,不过本大爷也懒得斩未造杀孽的鬼,你走吧,下次別再让本大爷遇见。」撇了撇嘴,少年不再看那妖鬼,迳自以火石重新起了火堆。


「虽然厉害,但你真是个怪人……」见对方杀气已收,那妖鬼缓缓站起身来,一边揉著腰,一边蹭到少年身边:「为何说吾未造杀孽,忒小看吾,你知不知道吾吃过多少人了……」

「你才是个怪鬼吧……」少年见这妖鬼一下就把刚才的生死交关忘得一干二净,凑上来一副要为自己争个是非黑白的样子,简直不知道是该佩服它胆大包天,还是为它不知好歹而发怒。

然而看那它一脸单纯的不服气,仿佛这件事真对它无比重要,少年莫名觉得好笑,方才一瞬间的气也没了,懒懒地往一边倒下,解释道:「杀生又不必然等同造孽,若此猫抓老鼠、蛇吞野兔,岂不是各个罪孽滔天?妖鬼也要吃东西才能存活吧?只要不滥杀无辜,就不算造孽。」

「唔……似乎确有道理……」那妖鬼歪了歪头,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但为何和吾听到其他和尚说的都不一样?」

「那是因为现世的和尚十有八九都是脑袋僵直又伪作悟道的假货,让他们奉法根本就是谤佛!」少年突然激动起来,一翻身坐起身子,冲著妖鬼吼道。

「喂,怎么突然发怒啊……」妖鬼摸不清头绪,但是眼前的少年力量强大,说的话又总是很有道理的样子,它本能地就不想违逆他,咧嘴一笑:「不一样就不一样,其实吾觉得你说的比那些秃驴有道理多了。」

「不准说师父他们是秃驴!」不说还好,一说少年好像更生气了。

「吾哪里说……好好,不说就不说,一言不合就变脸,你脾气真差……哎喂,你怎么……」白毛妖鬼本来还想辩驳几句,却见少年的脸色越来越差,红发在火光映照中飞扬,仿佛燃烧起来一般,他一回手又抽出短刃,恨恨地指著它。

「给本大爷滚!不然立时斩了你!」

那妖鬼也知眼前情势不好,讨好地笑了笑,慢慢往殿门口退出去:「你別生气了,吾这就走,等你不气了,吾再来找你。」

「不准再来!再来本大爷杀了你!」


正午的朱雀大道热闹非凡,携来攘往中少年仗剑独行,神色淡漠。

陡然加快了脚步,往小巷中钻去,少年听见身后窸窣一阵,猛地停下脚步回身。

穿着褪了色的甚平的白发小乞儿差点和他撞个满怀。

「叫你不准再来,你还跟著本大爷干什么?」少年插著腰,脸上看不出喜怒。

「咦?前几日吾不是说,等你不气了,再来找你?吾见你方才去那小院和一小女孩玩耍甚欢,你现在不生气了吧?」化做一般市井少年的妖鬼咧著嘴笑,一边把一块油纸盛著的唐菓子直递到少年面前:「城里大家都喜欢吃这个,吾想你也会喜欢吧?」

「你到底想做什么?是想本大爷杀了你是吗?」少年不耐烦地将手按到腰侧刀柄上,一付「你真这么想就给你个痛快」的表情。

「唔,倒是真想和你再较量一次,要是技不如你被杀了也没关系,毕竟你真的很强……」白毛妖鬼歪著头,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不过比较想和你一起到处玩玩,你不是京城出身的吧?吾跟随你好几晚啦,你总是一人露宿荒郊破院的,你想去哪里?要做什么呀?一个人不无聊吗?吾见你……」

白毛妖鬼兀自说个不停,少年看他一脸心无城府,好像已经把几天前夜里双方性命相搏的事儿完全拋诸脑后,迳自一副已经可以相伴同行的样子,简直有些迷惑了。

其实他哪里会不知道这家伙这几天总是偷偷跟著他,本来还想着这妖鬼是否要伺机报复,几天下来却一直未察觉它的杀意,他变著方法要甩掉它,它却总能再寻了回来,最后他也没脾气了,要跟就跟吧,看它到底想干什么。

结果它什么也没干,就是躲在暗处尾随,他不敢完全放松戒备,整夜窝在火堆前面,睡也睡不好,醒著又忍不住想着它在那里干躲著做什么,也不上来和他说话,要不干脆打一架……还真觉得有点无聊了。

「本大爷没有目的地,走到哪算哪,你没有领地要回去吗?」妖啊鬼的,总有个地盘吧?

「啊?吾饿了就吃、渴了就喝、累了就睡,要什么领地?」

「你是鬼,本大爷是人,混在一起像什么话?」饿了啃人手臂、渴了喝人血,虽然「妖鬼也要吃东西」这话是他自己说的,但让一只兔子站在旁边看蛇吞掉自己的同伴,就算是得道成佛的兔子也会觉得不自在吧?

白毛妖鬼歪著头想了想:「吾曾听过一个大师在山林中说法,说的那啥……『众生平等』,这众生平等,应该就是只要彼此愿意,谁和谁混在一起都不要紧的意思吧?」

少年一时居然不知如何反驳。

「你吃不吃呀?吾和你一人一半。」妖鬼见少年发楞,又推了推手里的唐菓子。

白色点心散发着沁凉的香气,少年的肚子悄悄地抽搐了一下。

那东西往日在寺院里也会吃到,虽然美味,要把整块全吃下去却过於甜腻,然而师兄师弟宁可让他一人独占美食,也无人愿意和他同享,最后就是被主事责难他浪费食物……。

若能有人一起,或许滋味就刚刚好了。

少年伸出手,把唐菓子掰成两半,自己取走一块,把油纸推回白毛妖鬼面前:「本大爷是伊吹,你呢?」

白毛妖鬼咧嘴笑了:「吾叫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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