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龙组】妖怪爱情故事(四)
*医生荒x造型汽球师连,现代paro,妖怪设定。
冬天的傍晚时分,天早已全暗了下来。附属医院的周边人潮开始涌现,就晚间门诊的、探望家人朋友的,陪床出门觅食的,夹杂著救护车间歇的鸣笛声音,生老病死就在高耸的门廊下川流不息。
熙来攘往的人群之中,也有极少数与身边的生死哀乐毫无联系,只是一个过客的,比方一目连。
新修剪的短发露出清爽的额头和耳朵,轻软的围巾和发尾间隙隐约可以看见白皙的颈项,毛衣和苔绿色的长裤裹在米白色的牛角扣大衣里,很好地中和了穿衣服的人五官中清冷的那部分气质。
「很得体。」
出门之前赤龙这么说。
「是吗?你觉得还可以?」
已经折腾半天的妖怪搓了搓颈边一络软软的发尾,还是有点举棋不定。
「以约会的标準而言,头发有点翘,服装也太乏味了……」赤龙的说话留下一小段微妙的停顿。
被点评的妖怪反射性地去压那络在他指间摆弄的发丝,又要转身去开那个内容贫瘠的衣柜。
赤龙慢条斯理的补充说明:「不过只是要去感谢邻居,所以这样就很得体了。」
稍早才被纠正过今日行程定位的妖兽,此刻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在收获了一个狼狈的白眼后,果断地被扔在家里了。
本来在电车上还算是冷静,然而此时不确定的感觉又湧了上来,尤其是看到身边捧著精致花束和水果,穿着可爱的女孩子的时候。几个人相偕同行,吱吱喳喳轻快地说着话,快速的从身边走过去了。
探病也需要穿着短裙的吗?一目连觉得有点迷惑,更加觉得自己太久没有社交活动,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了。
选择羊羹做为谢礼显然也是老土的不行……真要命啊。
对于人类社会的社交行为苦手的妖怪搔著头,迟疑地在人潮中缓缓前进。
果然不应该答应一起吃晚餐答谢对方的。
确实是犹豫过的,然而在讯息往来当时,对于自己有些退却的回应,荒那边停顿了非常久的时间。
讯息往来之间所存在的时间差,有太多反覆诠释的空间。沉默究竟意味着他正为手上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呢,还是他对于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犹豫退缩感觉不满呢?
或者是失望呢?
明明是自己要感谢对方,对方提出一起吃晚饭的建议也很合情合理,不断下意识退却的自己真的是太没有礼貌了吧。
不管是怎样有耐心的人,在多次释出善意之后,如果得到的总是退拒,都会觉得疲倦吧?
真的要因为自己的各种忧虑错过一段可能的友谊吗?还在犹豫的时候,让步的讯息却传过来了。
「如果不方便的话,也许下次吧。」
也许下次,或许就是没有下次了。
想到这里突然有点慌张起来。
於是虽然对方再度给出空间,他却一反前面的迟疑,爽快地把时间地点都应承了下来。
确认的回应倒是来得很快,几乎是秒回。
所以那些认为时间差都是隐藏着深意的直觉,应该不是误判吧?
一路瞎想,直到被急诊处入口焦躁的病人家属挤开,一目连才回过神来。
急诊处的门口一片忙乱,护士职员一床接一床推著人跑进去,心急的家属脚步杂沓,乱哄哄的场景当中,和他约好的人不在那里。
一目连侧著身子避开来往的病床,挤到护理站旁边。
柜台里头空空如也,一目连正要退开,一个护士行色匆匆地扑进护理站,活动挡板甩出巨大的吱呀声响。
见到一目连,护士暂停下来接待,说话速度争分夺秒:「家属请那边稍坐,快速道路上的车祸伤者现在都在紧急处理,等等医生会出来和您说明。」
「呃……我是和荒医生有约,不过没关系……」现在肯定也抽不出空了吧。
护士闻言,忽然打量了一目连两眼,再开口,声音便放缓了一点:「主任应该是要下班了,不过刚刚进来一批伤患,可能还要再一会儿,请外面坐着稍等。」
正说着,旁边一个面容惨淡的妇女凑了过来,疲惫地问:「我儿子的液输完了,能不能请医生过来看看?他今晚需不需要住院,我们也要安排⋯⋯」
「您稍等,现在正有紧急状况呢,一有空我们马上会过去处理的……」护士朝那位母亲抱歉地笑笑。
「谢谢。」找到一个空隙,一目连朝护士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离开之前,一目连往里头望了一眼。
应该是伤患集中处理的区域被大片的帘幕遮住了,什么也看不见,然而可以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沉著地发出指令。
既然不知约定是否会取消,一目连索性先在附近的地下街閒晃一会,正好也避免挤在伤患汇集的空间里造成麻烦。
附属医院的地下商店与地下铁的商店街联通,贩卖各式医疗器材用品的专门商店、和便利店、生活百货、各式餐厅比邻而居,一目连靠在往医院的通道和地下街交会的转角,看着眼前通勤的上班族如一条黑色的河流,沉默地奔向前去。偶尔几丝乱流湧动,有人踉跄地扑到岔路上,随即也会归于人流中,消失踪影。
一边是每日工作固定的路程,一边却是非不得已没人想要涉足的场所,然而日常生活和意外生死也不过是咫尺之遥而已,被人潮一挤,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推到没人喜欢的那一边。
站在日常和意外中间的急诊医生也会有自己的生活规划,但是当意外来临时,生活就必须无限顺延。意外本就是急诊室的一部分,而这样顺应著耐心应对,也算是急诊医生的日常吧。
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对于他不断的退却始终不曾紧逼或厌烦,保持著耐性应对。
但是他和荒之间并没有任何过往的交情,荒对他也没有任何义务,能够一再被这样耐心对待,若非荒是一个对谁都如此温柔的人,那就只能归因於对方是认真地递出了橄榄枝吧。
那么自己应该怎么应对突来的意外呢?不管是晚餐计画的改变的事,还是突然有人走进他的秘密当中的事。
电话铃声适时地响起,像是也想知道一目连的答案。
「抱歉,已经到了吗?刚才在外面没有看到你……」荒的声音略为急切。
一目连点点头:「已经去过了,护士说你还在忙,我就先离开了。」
电话那头「啊」了一声:「是这样的,人手一时调配不及,必须上一台手术,有点复杂,可能还要一阵子。」荒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已经离开的话,也好……」
低沉的嗓音似乎有些失落,不像刚才在急诊室里听到的那样胸有成竹。一目连想起那令人安心的笃定,给人一定可以妥帖地处理好任何状况的信任感,仿佛在对周围的人保证,只要好好配合,一切麻烦都会安然度过。
总觉得那才是那个悉心照顾了自己的邻居,不应该是这样为了一个被推迟的晚餐约会困扰的样子。
虽然不能帮上甚么忙,至少自己能做的就是让他专心的救治伤患吧。
於是开口的时候,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安抚:「只是在地下街四处晃晃而已,快去忙吧,我会等你。」
安静了两三秒钟,再开口的时候,荒的声音放松下来,肯定地说:「我会尽快。」
切掉电话,一目连松了口气。
这样就好了吧,做下决定了。
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四周的声音和气味随着热烘烘的暖气流进身体里。
右手边走过来的几个年轻上班族讨论著即将发生的联谊、左边不远,店员正热情的招揽晚餐的生意、身后后缓缓走近的孩子牵着妈妈的手,欢欢喜喜地指认著路上每一样平凡无奇的事物,手捧水果篮的中年男子走过,带来新鲜水果的甜味、某处传来浓郁的巧克力香气,烘干了雨水的湿意。
世界好像鲜活起来。
一目连投进往来的人潮中,任温暖的甜香带他前行。
虽然说了尽快,但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意,随着夜色逐渐加深,早应该下班的医生却仍然分不开身,医院的长廊慢慢沉寂下来,靠墙的一排座椅上只剩一目连一个人。
等待的人倒没有什么不耐的感觉,专注阅读的样子,仿佛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打蜡机的运行声音从长廊的尽头慢慢接近,一目连抬起头,见是刚才已经经过这里的保洁阿姨折返回来,他曲起腿让机器不必绕开,礼貌地道了一声:
「这么晚还在工作,辛苦了。」
人来人往的医院里,保洁人员大概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存在了,有点年纪的保洁阿姨抬起头来,很高兴的样子向他问候。
「多谢关心。年轻人都有联谊约会嘛,只好把班排给欧巴桑啰。」
感觉到阿姨语气中的玩笑之意,一目连笑着接话:「太没有礼貌了,不管几岁都可能有晚餐的邀约啊。」
保洁阿姨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年轻人真的接话了,捋捋袖子做出一个努力的手势:「没办法,环境卫生是医院的第一要务,我们也是一生悬命,只好放弃众多的追求者啦!」
两个人对看一眼,都笑了。
看得出对方是想喘口气休息一下,一目连顺着阿姨的意交谈起来。
素昧平生的阿姨非常健谈,话题从雇用年限到福利制度,再延伸到工作环境的轶事,一目连不算多话,却是个善于捧场的聆听者,阿姨比手画脚说得有声有色,明明是工作的甘苦谈,倒像在哄孩子的故事一样热闹有趣。
「真是相当辛苦的工作啊……洼塚女士到这个年纪了,身体还是很健康的样子,元气满满笑口常开的,真令人羨慕呢!」聊天渐歇,一目连颇有点感触,由衷地道。
领养他的爷爷木讷寡言,奶奶是传统的家庭主妇,家里常是安安静静的。后来一目连搬离小镇,偶尔回家,陪二老坐在和室中,还是只寥寥交谈几句,老屋子里日影缓缓横斜,仿佛能够听到声响。
奶奶虽然在爷爷面前安静,和一目连一起出门的时候,话却会多许多,像是母亲一样关心他的生活,也说一些小镇里发生的事情,因此一目连总是期待着和奶奶到镇上采购的时光。
只可惜,这几年老人家腰腿渐渐有些毛病,出门采买这类的事情越来越常由一目连独个、或和爷爷一起进行,奶奶在阳光下露出笑容和他说话的样子,越来越少见到了。
「生计所需嘛,不过有了工作,生理和心理都可以保持年轻,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有点年纪,但还是很有活力的阿姨推了推自己胸口的名牌;「对了,叫我千代吧,比起洼塚,欧巴桑更加喜欢像小姐一样被称呼喔。」
「遵命,千代阿姨。」被活泼的语气感染,一目连也放下思绪,俏皮地行了个举手礼,连礼仪也不太在乎了。
「说起来,一目君在这里坐了很久啊,在等人吗?」聊完了工作甘苦,有点年纪但还是很有活力,只是好像有点后知后觉的阿姨终于想起来了。
一目连伸了个懒腰:「嗯,等了好一会儿了。」
「病人?护士?医生?雇工?究竟是谁把这位大好青年晾在这里整晚呢?」
千代阿姨露出好奇的神色,大概自恃年长和让人喜爱的爽朗吧,露出关切的表情时并不担心被认为介入他人的隐私的样子。
一目连正要开口,被询问的对象的声音正巧自远方传来:
「久等了……」
小跑步著的急诊部主任已经脱下手术袍,换上夜空蓝的西装,大衣和围巾整齐地搭在手臂上。虽然穿着平头整脸,但被手术帽压过头发略微扁塌,发尾不驯地翘著,随着步伐摇晃。
「荒医生……」和一目连一样直起身子的,还有洼塚千代。
注意到一旁的洼塚女士,荒的神色一时沉静下来:「洼塚女士。」
「荒医生辛苦了。」洼塚千代弯腰鞠躬:「原来一目先生在等的是您。」
声音中的开朗微妙地淡去,一目连注意到洼塚千代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有些迟疑。
荒简短地点头应声,虽然有礼,神色却是淡淡的。
一目连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过甚么事,便只对荒笑了笑:「辛苦了。」
「吃过了吗?」落在一目连身上的眼神专注,仿佛旁边的第三个人不再存在。
一目连摇摇头:「不确定您什么时候下班……」不想让找不到人的状况重演,因此连离开买点小食都没有,没想到一等就是这么久。
然而想到辛苦的医生也是这样空著肚子进行手术,又觉得没什么好在意的。
荒思索了一下:「这个时间选择不多,若不介意的话,附近有一家小店,将就一下好吗?」
本来是应该由自己请客的吧,怎么反倒被询问起意愿来了。
一目连笑:「将就什么的,应该是我这边问您的。」
「那就这么决定。」閒话不多说,荒让过身子準备离开。
一目连拿好东西,对默默站在一旁没出声的洼塚千代欠了欠腰,开口道別:「很高兴认识您,千代阿姨。」
洼塚千代看看荒,又看看一目连,微笑起来,一字一句地说:「很高兴认识你,一目君,望很快再见到你。」
不知为何,一目连总觉得那个笑容特別的温暖。
如荒所说,他俩去的居酒屋确实不大,狭长的空间里也就一列临著开放式厨房的方桌,客人们一色的西装已经有些凌乱,领带也拉松了、正拎着啤酒杯和同伴聊天。
带着酒意的话声散漫难以自制,却还不上不下地嚷著,仿佛那最后一口气无论如何得吊着,不能落下。
疲软的气氛中,西装纹丝不乱,挺直背脊进食的荒,反而像是不小心从哪个异界掉进这里的怪奇生物一样。
当然,怪奇生物本身并没有这样的自觉,泰然自若地拿着和他一样格格不入的庄园风图案饮料杯,喝掉了杯中最后的液体,扬起唇角:
「谢谢,很暖活。」
明明是冷峻的神色消融,露出好看的笑意,一目连却莫名地紧张起来:「啊……嗯,重新加热之后没有减少风味真是太好了……会太酸吗?」
早前地下街里温暖的香气,原来是来自一家装潢温馨的巧克力专卖店,除了贩卖各种花式的热巧克力,也有自制的巧克力贩售。站在收银台前,笑容和热饮一样甜蜜的店员热心地向他推荐号称能一扫整天疲惫的招牌饮料。
选择的时候,一目连下意识地挑了高纯度的黑苦口味。
苦里带着深沉的暖意,咽下去时若细细回味,能辨认出隐藏的甘甜。
总觉得和荒给他的印象很接近。
当时没有多想,此时才后知后觉的犹豫起来。
与其自以为是地根据个人印象来联想,或许应该选一个接受度普遍一点的口味才对……
「一般的太甜了,这样正好。」简直像是偷听到一目连心中的疑虑一样,荒肯定地答覆。
一目连松了口气:「啊……那太好了……对了,一点谢礼,请收下。」
荒看着自己面前风格迥异的两份礼品,露出不解的表情。
「那个……羊羹是谢礼,另外一个……」一目连看了看叠在古意简洁的包装上那扎花繁复的玻璃纸袋,解释道:「刚刚买饮料的时候,店员一并推荐了,我想,您如果常因为突来的工作而不能正常用餐的话,或许可以摆在办公室里,及时补充热量……」
把扎著缤纷缎带的小袋子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会儿,荒慢条斯理地开口:「我以为我们可以算是朋友?」
「呃……嗯……」面对突然又冷峻起来的表情,一目连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吗?」
见他明显不解的神色,荒放下小袋子,沉声说:「是朋友的话,就不需要这么多礼吧。」
原来是被误解为客套了啊。
一目连赶紧说明:「不是的,就是……真的很感谢您,还牺牲了假期,真的很过意不去……」
见一目连努力解释的样子,荒的表情略微缓和:「如果是你也会这么做的,所以不用那么在意。」
「喔……」想想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一目连搔搔头,迟疑地想多挽回一点:「那……下次如果身体不适……请务必让我知道?」
话一出口,一目连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这话说的,是在诅咒对方生病吗……再说了,照顾什么的,难道也要重复对方做过的事情吗……他慌忙摇手:
「呃……不是那个意思……」
「咳啃,知道……」荒拿起纸巾擦拭嘴角,态度平静。
然而一目连分明看见,纸巾底下遮住了一抹上扬的弧度。
顿时觉得时间很晚,应该回家了……
糗也出了,一目连索性破罐子破摔,推了推桌上的礼盒,略为强硬地说:
「反正礼物拿出来是不能撤回的,你收下就是了。」
赌气的口吻,分明就是不再把对方当外人般客气了。
荒眨眨眼,举起手来敬了个礼:「遵命。」
略为戏剧性的口气,把一目连也逗笑了。
「倒也正好,这就算回礼了。」
把礼物都收了下去,荒从公事包里掏出一盒眼熟的包装,递到一目连面前。
「这……」一目连发愣,上次是见面礼,那么这次是什么?
「给赤龙的,上次牠说喜欢。」
荒的口气像在谈论一个相熟的老友,一目连刚才放松下来的精神又绷紧了。
迟迟未见一目连伸手来接,荒的手又往前送了送:
「请代我问候他。」
「喔……」被动地接下和菓子的包装,一目连的思绪还在凌乱中。
荒也不急着说话,仿佛对这一幕已有準备,任紧绷的静默像气泡一样,将小店里的吵嚷完全隔绝开来。
过了好一会儿,一目连终于抬头直视荒的眼睛。
「你知道了。」
虽然是一句废话,但是不由自己说出来,总像是没有确实面对一样。
终究是要把这件事情谈开的,如果要成为朋友的话。
「是。」荒的神情平静。
「为什么会知道呢……那天晚上,路上几乎没有人认得出来,即使有,也根本不相信他们的眼睛……」一目连的脖子僵硬地歪了歪。
荒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应该怎么回答,最后终于开口:
「这不是我认识的第一只龙。」
荒的答案仿佛一记惊雷,炸在一目连耳边,一目连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阵晕眩。
「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的……」
「世界之大,既有赤龙,就会有其他龙的存在,不是吗?」荒还是很平静。
「你不觉得奇怪……或是害怕吗?」
荒摇摇头,直直望着一目连:「为什么我需要觉得奇怪或者害怕?」
一目链接结巴巴:「为什么……为什么呢……因为是怪物啊……」
「辨认特征、进行分类、进而迅速做出判断,确实是有效率的作法,但若是让判断成为成见,却会失去对深入了解事物真相的的机会。医生的工作是这样,我认为其他事情也是这样。」荒低下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更何况,这世界上有太多无法分类、超越理解以外的事了……」
「所以……你真的不在意……」一目连的声音轻轻颤抖著。
荒回过神,对上一目连急遽起伏的胸口和水汽氤氲的双眼。
「在意的事情倒是有的……」再开口时,低沉的声音居然带着一点笑意:「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不应该放纵一只龙任意摄取这么高的糖分……」
呼吸慢慢平缓下来,一目连的脸上渐渐浮起一个笑容。
清了清喉咙,一目连把桌上的豆大福推回荒的面前:「那么,荒医生还是別这么纵容牠吧,不然牠很容易得寸进尺的。」
那盒豆大福终究还是跟著一目连回家了。
关上大门,一目连背抵著门扉,任屋内的黑暗像一张睡毯将他包围。
赤龙游过来,在他身边绕了一圈。
「还好吗?你感觉很累。」
一目连摇摇头,倒进沙发里:「是挺累的,不过还好。」
赤龙无声地落在一目连旁边,扭动龙身蹭了蹭他。
「或许你是对的。」一目连没头没脑地开口。
「啊?」
「他确实是个好人。」
「喔?」
一目连亮了亮手中的和菓子纸盒:「他给你的。」
「就因为这个?上次不是还说吾太容易被收买……」
一目连歪过头,望向那扇能看到邻居屋顶的窗户,下了一天的雨已经停了,从黑暗的屋里看出去,皎洁的月光照在隔壁房子的屋簷上,把屋瓦映出柔和的颜色。
「他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也知道我难以启齿,所以主动布置了这个机会……」
「那不是挺好的。」赤龙的头靠到一目连肩上,和他望向同一个方向。
「是个温柔的人啊。」
「嗯……」一目连闭上眼睛。
安静地依偎了一会儿,赤龙凑到一目连胁下顶了顶:「別在这里躺着不动,要不在这里睡着又会著凉了,你看看你,累得妖形都出来了……」
「好……」一目连的声音慵懒轻缓,仿佛真的快睡过去了。
好不容易站起身来,没走两步,一目连忽然又停住了。
妖形。
既然看见了赤龙,那么万圣节前夕的那天晚上,荒当然也看见了他妖形的样子。
自己太过担忧紧张,整个晚上居然没有都想起这一点。
也许是下意识的想忘记也说不定。
但是荒也完全没有提起这件事……
「不……也不能说完全没提吧……」
「提什么?」赤龙游到一目连身边,谨慎地观察着他喃喃自语。
虽然今晚他口口声声,问得都是赤龙,可是言语背后隐含的不安,哪一句不是反映著自己的心迹。
而荒的回应,要说是针对赤龙固然不假,可一字一句,分明都是说给他听的……
「究竟怎么了,要发呆,到床上去发吧?」见一目连半晌不语,对自己的问话也毫无回应,只是傻楞楞地踱到窗边,也不知在看些甚么,赤龙实在有些担心。
刚回来的时候虽然神态看起来疲倦,心情倒还挺放松的,此时忽然又深思起来,这是怎么了?
安静了好一会儿,屋内终于又有了声音。
「你知道吗?」
「嗯?」
「……嗯,没什么,进去吧。」
月光无声地落在他和邻居家之间的围墙上,白晕晕的光洩落下来,把灰墙洗得仿佛透明了,光晕滑落到地面,在墙边汇聚成一条莹光的河流。
有些温柔或许悄然无声,可若是能够领会的人,便不会轻易忘记。
一目连小心地掬起一捧月光,折叠起来,收进胸前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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