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悠長

【双龙组/主连】千年一日(三)

*连的还愿文,有荒连在内,但是大面积连,小面积荒。
*有其他式神。
*设定是他们从平安京一路活到现代了。




到达另一栋大宅前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阴暗的天空下冷风强劲地吹著。

再过不久肯定要下雪了,一目连听着风声,这样想着。

来为连开门的,是一位和服装扮的年轻人。

「大师已经等候多时了。」年轻人的笑脸温和得体,提起屋主,很是尊敬的样子。

一目连顿觉非常抱歉:「我真是太失礼了,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点时间……」

「不不,您并未迟到,只是大师非常期待今日的会面,从早上就有些坐立难安呢。」年轻人微微弯著腰,带领一目连穿越扶疏花木中的小径。

穿越和式的庭园,眼前是一栋广阔的长屋,建筑的样式古旧,仿佛还是平安时代的风格,一目连随着那名年轻弟子踏上缘侧,望见庭院里的枯山水,细白的砂砾在午后斜阳的照射下泛著柔和的光,令人心静。

明明宅邸外头的天色晦暗欲雪,庭院内却是春暖日和的样子啊……

二人经过一间居室,年轻的弟子朝内微微地行了个礼。

敞开的障子门内摆设颇有禅意,墙上诸多狐面藏品的守护之下,叠席上跪坐着一个身著绯红浴衣的少年。

少年的容貌融合女孩的柔美和男孩的坚毅,纯净迷人,然而却似有些病态,绯红浴衣衬著肤色更加苍白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中一般。

少年正怔怔地望着庭中的景色,唇边噙著的仿佛是一抹迷离笑意,可对于那年轻弟子的礼数,却不是很明白的样子,只是木木地点了点头。

一目连垂下眼帘,未置一词,随着那年轻弟子向前走去。

转过缘侧,又是一小方庭园,庭园一角是一栋茶室,一目连恭谨地净手漱口,踏入屋内。

四叠半的房内空间不大,一座木制的小摇床佔去好大空间,特別醒目。整套的茶具面前,主人正跪著烧水,见一目连来到,挪转身体伏身作礼。

待一目连回礼起身,主人慢慢抬起头,露出那张雌雄莫辨的美丽脸庞。

「久违了,风神大人。」

一目连露出笑容。

「是啊,那是多少年前了……再次见面甚为欣悅,玉藻前大人。」



地炉里炭火渐熄,水釜中仅存余温,客人盘中的和菓子也仅余边角碎屑,安静的气氛中,婴孩细小的呼吸声均匀而平缓。

「承蒙招待,大人的茶艺真是优雅精妙,让人回味无穷。」一目连放下贴金箔的云樱茶碗,由衷讚道。

「漫长岁月中无可用功之处,自然令得诸事都熟练了……」玉藻前浅浅一笑,低沉磁性的声音说不出是骄傲还是惆怅。

一目连静默不语,等待玉藻前发话。

「方才煮茶奉茶诸多不合礼数之处,在此致歉,只因实在不欲有片刻离开两稚儿……」一边说着,玉藻前微微侧身去看身后的摇床,眼角眉梢尽是亲爱眷顾之意。

一目连微笑:「我本是山野妖怪,茶道的繁琐手续,并不曾习惯。」他微微侧身:「能让我看看他们吗?」

「当然。」玉藻前让起身,和一目连一起行至摇床边。

望着玉雪可爱的两张小脸头并著头睡在一起,一目连有些出神。

凝目之间,仿佛千年的岁月也不过一瞬。

不待一目连发问,玉藻前已经开口:「他们的魂魄,吾一见便知,不会错认。」

「我并不怀疑大人。」一目连伸出手指,极轻极轻地抚过女婴细嫩的脸颊:「只是觉得稚儿甚是可爱。」

又是一阵静默,一目连轻声问道:

「那么大屋中的那位……?」

「的确是她。」玉藻前颔首。

一目连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绽开笑容:「恭喜大人,终于心愿得成。」

玉藻前轻轻推动摇床的手有些颤抖:「此愿是否圆满,还要视风神大人是否愿为胁下之风,相送一程。」

「大人太过客气了。」一目连神色严肃起来:「刚才的一面之缘,他似乎……仍然……」

玉藻前轻轻点头:「当年她魂魄被天雷所毁,虽然经历多次转生略有恢复,仍是身体孱弱、神智欠缺,吾曾希冀以妖力助她复原,却是……」他长叹了一声,胸口剧烈地起伏著,脸上的痛楚难以掩饰。

过了半晌,玉藻前方又启口:「总之,是吾太过心急莽撞……如今好容易她讬生为男子,身体总算健壮一些,神智似乎也恢复少许,吾欲带她离开此处,寻访名医诊治……」玉藻前环视了四周一圈,轻轻一哂:「这千年以降,吾一直尽力维持过往生活样貌,总担忧若她恢复神智,见到陌生景象会觉得惧怕,不想到头来,却是要远离故土,借助现代医学,才有一丝机会……」
一目连正要启齿开解,玉藻前却又笑了:「吾知道,只有一丝机会,去至何处、用何种手段,殊无紧要。」

一目连点了点头:「大人想得明白,自然不需要我多说,那么……」

玉藻前轻推摇床的手忽然抓紧了床框:「可吾不能离了这两稚儿。」

一目连又点了点头:「那也是当然,所以……」

玉藻前声音发颤地打断了一目连:「他神智昏昧,又是无主弃儿,即便行遍天下,也不会有任何地方许吾与之缔结连理,此且不提。然即令吾对他矢志不弃,见吾一人抚养两个稚儿之时,身边伴侣还是如此境况,只怕没有任何一位福祉主事会许可收养……」

一目连叹了口气:「大人……」

玉藻前猛然转头:「千百年来,吾一直在这莽莽红尘中苦苦寻找,可若不是他们生不同时,便是寻到稚儿之时,伊人已香消玉殒。如今一家总算得以团圆,却因为人间律法而坐困愁城,大人可能明白吾心中怨苦之万一……风神大人,吾纵有入阿鼻地狱之罪,这千百年的境遇,也已与无间地狱无异,大人……」那沉缓优雅的嗓子终于再不能自持,紧紧攫住一目连的手臂,尖厉出声:「求大人助吾!」

一目连的胸膛剧烈起伏,黑瞳中也是水汽氤氲。

当年颠倒众生、造出业火滔天,撼动平安京的大妖,如今在他面前脆弱无措,苦痛欲狂,或许世上真有所谓因果应报、命定之数,可如此撼动心神的夫妻之情,父子之爱,他又怎么可能无动於衷,听任天命将之摆弄!

一目连扶住玉藻前,轻声道:「大人千万別这么说,我并不是踌躇难定,只是为大人的真情挚意所触动,一时没来得及和大人解释清楚。」

玉藻前抬起头来,眼中绽出一丝光芒:「大人言下之意……」

一目连偕他回垫上坐下,自公事包中取出文件。

「记得很久以前,有一位阴阳师在閒谈中告诉过我,他曾听母亲转述,九尾妖狐化作巫女样貌,抚育两个失去母亲的孩子。那九尾妖狐虽为男子,对稚儿的照料疼爱却不逊於任何母亲。那时我便想过,这世上的爱无分物类,也不囿於性別,这样的父亲,任何人都不应该斩断他的亲子之绊……」话说到此,一目连将手中一式两份的文件分出一张,推到玉藻前面前。

「晓知,经本所派任之福祉主事完成访视工作,兹认可申请人之住居状况与财力足以承担抚育被收养人之责任。申请人即日起可迳向民政事务所办理收……」玉藻前颤抖的声音渐趋无声,将那文件如珍宝一般搂在胸口,缓缓闭上眼睛。

茶室里鸦雀无声,只听得男人轻轻低喃,声音里无限感慨:

「葛叶啊……汝可见到了,汝之祝愿……终于成真了……」

一滴晶莹泪珠如千斤一般,重重地砸在榻榻米上。



将一目连送至大门之时,玉藻前已平静许多,除了一双美目还有一丝红肿,已然恢复为那个举止之间尽是古典之美的当代传统艺术宗师。

「送到这里就够了,天气寒冷,大人快回去吧。」一目连笑着推辞玉藻前还要再送的意图,指指自己近在咫尺的小轿车。

玉藻前想了想,点点头:「那么便在此作別,风神大人,山高水长,终能再会。」

一目连淡淡笑笑,望向晦暗的天色,有些出神:「不知是山高水长,还是沧海桑田呢。」

玉藻前顿住一瞬:「原来大人已有所觉?」他见一目连但笑不语,微一思索,长叹一声:「妖鬼生于人心幽微晦暗之处,只要那幽微晦暗尚在,便不会失却根本。可如今山川崩毁,气象失调,力量与自然之理相伴相生的神祇,只怕要大受影响,大人……终究与吾等不同……」

一目连还是那样温润地笑着。

玉藻前略为忧心地问:「此事大人可有对应之策?」

一目连垂下眼帘:「总是尽力而为吧,不过……」他抬起头望向玉藻前:「或许就是因为知道万事万物终有尽头,更能深切体会和珍惜眼前的因缘美好,大人觉得呢?」

玉藻前端详了眼前如冷玉一样的人儿半晌,感慨地点了点:「大人是有大智慧之人,吾就不再多言,路上行车小心。顺请代吾向神使大人致上谢意。」

一目连愣了一会儿,迟疑地开口:「其实来之前我便想过,都内福祉主事成千上万,怎么会如此巧合……」

「数周以前,吾受邀至御前献艺祝壽,意外见到隐身在众位大人物背后,有一位极久以前曾在宫中声名大噪的大人……」玉藻前手中折扇轻抵住唇,回忆当时景况:「那位大人仍是对世事洞若观火,吾便对他提及稚儿之事一二,大人直言他不应干涉妖类之事,然而在另一位入世妖神之处,或有些许机会,其余诸事,他可略为转圜。」

一目连眨了眨眼,说不出话。

玉藻前将折扇轻轻敲在手中,脸上露出慎重的神色:「神使大人连风神大人千年前的一思一想,皆是不曾或忘,大人来去如风,通透从容纵然是好,可那千年守候风起风息的心意,大人又打算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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